子宫肌瘤、卵巢囊肿、盆腔积液,相信很多人对这些名词都不陌生,听上去挺可怕?这些“病”真的有必要治疗吗?过度医疗又会带来什么风险?听听协和医生张羽怎么说。
生完孩子后的另一场考验就是养育小孩。经过婆婆、妈妈、保姆走马灯一样地几番换来换去。皇天不负有心人,几经磨合,终于有一位冯阿姨在我们家一干就是好多年。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是,她在我们小区旁边租了民房,丈夫在附近工地打工,女儿在附近小学读书。所以你看,谁说出外打工闯荡江湖,不能带上男人和孩子?
差不多每年的8月,冯阿姨都要和我请一次假,医院“透环”,开计划生育证明,寄回老家的村委会。每年的健康检查和“透环”都很顺利,可这一年检查后的当天晚上,冯阿姨一回来,就红着眼睛跟我说:“张大夫,你们一家人对我都挺好,但是我不能再干下去了,我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,得好好治疗,趁机我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要是身体不行了,以后就没法干活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冯阿姨这想法倒是在理。可是,据我所知,我们妇产科也没什么病会严重到要休假和辞工的程度啊。再者说,这么顺手的一个阿姨说走就走,让我上哪儿立马找到接班的?我们这个家,老公出差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,阿姨要是一走,大有天塌地陷之势。“到底怎么了?跟我说说,看我能不能帮你。”
“这回检查,我的妇科毛病可多了。大夫说我至少有3个子宫肌瘤,一边的卵巢上还有囊肿,还有盆腔积液,说是盆腔发炎,最可怕的是我还有宫颈糜烂,大夫说已经烂到3度了,再不治疗就要癌变,变成宫颈癌。天啊,太可怕了!大夫还说那个香港明星梅艳芳就是得了宫颈癌死的。人家那么有钱,又请得起好大夫,都没治好,要是我们这些打工的得了,肯定没活路了。”说着,阿姨噼里啪啦地掉起了眼泪。
“你先别哭,把B超单子给我看看。”阿姨一边抹眼泪,一边从裤兜里往外掏单子。我一看,还真没少做检查,除了B超单、验尿单,还照了阴道镜,留了四张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的宫颈图片。
“帮我看看,我的子宫肌瘤大不大。我平时挺注意的呀,每天都洗,我和我老公一个月也没几次那个生活,咋会得这么重的妇科病呢?我都没脸活了?”
我拿过B超报告一看,一共3个肌瘤,2个在子宫肌层,另外1个突向子宫的浆膜层,最大的还不到1个厘米。
“去年给您体检的时候还没有呢,估计是今年新长的。这种小肌瘤根本不算事儿,您今年38岁,这个年龄段的女人,差不多每4~5个人里,就会有一个人长子宫肌瘤。您的月经不是一直都很规律吗,最近有没有觉得月经量增多或者痛经?”
“我一直挺准的,最近一年也没有什么变化。每个月一次,一次6?7天,月经量不多,肚子也不痛。”
“那就更不用担心了,子宫上长几个无关痛痒的小肌瘤,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,只要您能科学认识,不庸人自扰,自己肚子里的事儿别人谁知道?比脸上长一堆青春痘、大粉刺什么的强多了。就你这子宫,再生3个孩子都没问题。”我这可不是拣好听的安慰阿姨,就这3个小肌瘤真的不算事儿。“您以前不是每年都去这个地方照环验孕的吗?怎么今年弄出这么多检查项目?是不是进了黑店?”
“还是原来那个地方,医院的门诊部,人不多,还便宜,我们附近的几个老乡都去那里开证明。今年那里好像重新装修了,价格也贵了不少,不过我医院,医院不像那些私人开的小诊所,不会骗老百姓钱的。”
“哎呀,你是不知道,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,医院的男性科、皮肤性病科还有妇产科门诊都外包给私人了,也是什么样不靠谱的医生都有。”这下可算找着问题所在了。
虽然我整日身在协和,但根本不用读书看报听新闻,或者深入实地明察暗访,只要我们一出门诊,协和以外的医疗世界,就一清二楚展现在眼前。我们见过太多病人都是被骗得血本无归身心疲惫,医院,问问别的医生,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。病人坎坷的就诊经历,掺着血和泪的诉说,一部又一部悲催的看病史,都是血淋淋的控诉。恍惚中,你甚至会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,医院和医生都在靠行骗营生。
不论多大的子宫肌瘤,也不管肌瘤的生长部位,病人是否有贫血、痛经或者尿频等极度不舒爽的症状,更不管人家的子宫是否已经完成生育大任,只要B超上看到子宫肌瘤,都昧着良心说要开刀。
给病人开了刀,顺利切除了肌瘤也算您手到病除,怎么着也算帮助病人去除了身体上的不完美。最怕学艺不精或者拿病人练手的,本来5个肌瘤,开完刀愣是留下3个,是给病人留作纪念吗?或者手术台上手忙脚乱,一把手术刀不是用来降妖除魔,而是频频为自己制造险情。一刀下去,不是切偏了,就是切多了,肌瘤是被挖走了,子宫肌层也被伤害得够呛。缝完的子宫咧着嘴、淌着血,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说,手术后还在局部形成一个大血肿,病人腹痛难忍,日日高烧不退,大网膜和肠子全粘到子宫上去了,出院后遗留慢性腹痛等并发症,或者动辄不全性肠梗阻,吃个稍微黏糊一点的艾窝窝就下不去了,就犯病了,就得去急诊室插胃管、禁食水、靠静脉输注营养度日。要不就是一刀切浅了,半天找不到肌瘤和子宫的界限,或者损伤了子宫动脉等重要血管。甚至还有因此发生大出血没法收场,直接把年轻病人子宫给全端了的,彻底断了人家当妈的念想。
再看我家阿姨报告单上所谓的“卵巢囊肿”,根本不是什么囊肿,才1.5厘米的无回声,一看图片,就是一边卵巢上一个正在发育之中的卵泡。育龄女性的卵巢,每天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。月经之后就是卵泡发育期,卵泡发育成熟后是排卵期,排卵后有*体形成,成为*体期,以月为单位,周而复始。滤泡囊肿、*体囊肿,还有正在发育之中的大卵泡,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,根本不是“卵巢囊肿”。
卵巢囊肿和子宫肌瘤一样,也是过度医疗的重灾区。有的医生只要看到卵巢囊肿,不论发现了多长时间,有没有症状,也不管囊肿的大小和性质,有没有肿瘤标记物的升高,只要B超报告了卵巢上有泡泡,都说要开刀。
结果,手术切出来的东西,经过病理证实,只不过是滤泡囊肿或者*体囊肿,这些都是根本不用打针吃药,3~6个月自然就会消失的生理现象。病人哪里分得清这些医学术语,在得知自己的肿瘤是良性的,而且已经被医生彻底切除干净,医生也拍着胸脯替自己保证,绝不会复发,不会影响健康,不会影响生育等解释、安慰和保证之后,还一再对医生三拜九叩,感恩戴德。
正常女性体检的时候,发现有盆腔积液更是再正常不过了,可是,这一正常的人体生理现象却也成为一些无良医生过度治疗的“有力武器”。女性的盆腔和腹腔相通,上有肝胆胰脾胃,中间是十二指肠小肠,四圈是升结肠横结肠和降结肠。盆腔位于最下段,俗称小肚子,它的后边是乙状结肠和直肠,中间是子宫和双侧卵巢输卵管,最前方是膀胱。所有这些脏器表面都有液体参与润滑和流动,一旦主人静坐,这些液体自然就积聚在人体最低的盆腔部位,这就是盆腔积液,人类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生理现象。
人体内这些用于润滑的液体要是被无良医生发现,那可是大事不好。不管你是不是有发热、腹痛、白带增多等症状,一律告诉你这是严重的盆腔炎,是盆腔化脓感染发炎才会渗出来的肮脏汁液,必须输液治疗。于是几种强力消炎药并用,还打着妇科炎症初次治疗必须彻底的旗号,一输液就是十天半个月。
好好一个女性,口袋里被掏去万八千的人民币不说,有的甚至输液输成肠道菌群失调,稀里哗啦的一天到晚不停拉肚子。有的甚至被输液输成阴道菌群失调,继发霉菌性阴道炎,阴道里排出稠厚的豆渣样白带,下身瘙痒无比,坐立难安。这时,医生再接着给你治拉肚子,治阴道炎。瞧这生意,真是一本万利,循环往复,子子孙孙无穷匮也。
总之,说服阿姨别再理会那些无良医生的骗局后,我彻底松了口气。阿姨不再提撂挑子的事儿,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把女儿丢给她,去上夜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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