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段时间有个新闻——「大连市殡仪馆告别大厅,婚礼和葬礼同时举行。」
新郎带着无尽的爱意,凝望着被盆粉色玫瑰花包围的新娘,身后的幕墙上滚动投映着二人的照片，新娘美丽得让人心碎。
10月14日晚8时13分，在与乳腺癌抗争了5年半后，她带着不舍闭上了眼睛。病友们闻讯从全国各地把粉色玫瑰花送到大连,陪伴这个坚强的女孩最后一程。
大家常说父母与孩子是「久病床前无孝子」，形容夫妻时却是「大难临头各自飞」。
因为大部分见过的妻子「久病」，很多丈夫都没等到最后一刻。
林中鸟，各自散。
我今天讲的，也是一对夫妻的故事，主角是一位30出头的女性，非常年轻。而她的诊断书上白纸黑字的「卵巢癌腹腔广泛种植转移」为她的家庭覆上了浓重的阴影。
卵巢癌是女性生殖器官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，发病率仅次于子宫颈癌和子宫体癌。卵巢上皮癌死亡率占各类妇科肿瘤的首位，对女性生命造成严重威胁。
由于卵巢深居盆腔，体积小，缺乏典型症状，难以早期发现。卵巢上皮癌患者手术中发现肿瘤局限于卵巢的仅占不足30%，大多数已扩散到盆腹腔器官，所以早期诊断是一大难题。
肿瘤学一个默认规则就是「越年轻，越危险」。
这位年医院就诊，进行过多次化疗，这次是治疗间歇期出现大量腹水，排便困难来就诊的。
治疗方案是老一套「完善检查、放腹水、营养支持」。
当然，治疗前必要的沟通不能少。
患者的老公是个高大的男人，听说职业是个出租车司机，很有礼貌，在我交代完病情后，沉默半晌，只问了一句：「大概还有多久？」
「不清楚，主要看肿瘤有没有转移到比较关键的地方，还有一些血栓的因素，往严重了说，可能就这会就有生命危险，医院化疗的结果来看，疗效并不好，总的来说，即使一切顺利，也不超过三个月。」
男人淡淡地「哦」了一声，签好字就出门了。
检查结果来看，患者凝血功能尚可，意味着短期不会出现血栓，营养指标、酸碱平衡等都正常，腹水间断引流后症状也减轻了，意外着：短期内没事。
经过治疗症状好转后就出院了。女患者对自己的病情不清楚，只知道自己经过治疗后「舒服了」，对此很满意，走的时候还说以后不舒服还来找我，我笑笑没说话。
她走后我给办出院手续的男家属说：「虽然时日不多，医院的治疗不能停。」
男人听完叹了口气，我好心劝道：「尽人事就好。」
她出院后我偶尔会想起她来，摸不透她那位沉默寡言丈夫的态度。
就像我预测的那样，三个月后，她又来了。
夜里送过来时，我当天正好不是夜班，病人点名要我治疗，医护人员先安抚住了。
第二天早上值班医师和我做床旁交接，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惊呆了。
短短三个月，瘦到骷髅一样，末端肢体早已干枯，像皲裂的土地，大量癌性腹水导致肚子肿的像临盆产妇，36kg的体重感觉一半都在肚子里。
「死期将至，无力回天。」我脑中的定论已下。
男家属说：「化疗太痛苦了，我们最后没有去，没想到这么快这样了。」
其实这种事在临床也很常见，本身晚期的病人，治疗收益不大，治疗时限长，过程痛苦，自行停止治疗的做法也不罕见，从伦理层面来说无可厚非。
我把检查结果收集完，患者家属这回也到齐了,除了男家属,还有患者的两个姐姐。
「现在情况不乐观，腹水已经影响呼吸，加上中*酸中*,凝血功能异常，随时可能生命危险，再好的治疗，也维持不了两天。」我只能实话实说。
我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要么接回家要么进行最后的治疗，家属二选一。
没想到,之前一直不大出声的男家属抢着说：「大夫,我知道，无论怎么样，我想让她有最好的治疗，即使人财两空我也愿意。」
话音刚落，患者的两个姐姐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，破口大骂男家属，骂完又转头问我：「治得好不，治不好我们现在就回家。」
「不行！」男家属也站了起来。
眼前飞速发展的剧情让我懵在原地,哪知道更懵的还在后面。
其中一位姐姐突然一抬手,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男人脸上,开始了方言骂街,周围人见势不对赶紧把他们拉开。
因为语言问题,我不是很能听懂，但是从零星的词汇和肢体表现来看，是希望赶紧把人拉回家。
吵吵嚷嚷了一阵,到最后谁也没签字。
过了一会，我去护士站，看到就那个男的在患者身旁,躬身对着患者说着什么。
我竟然有点感动，对护士长说：「别看这男的不怎么说话,倒是还挺有情谊的，明明人财两空的事,还这么执着的要看病。」
「你啊,还是太年轻太幼稚，」护士长头也不抬地说,「听口音,这家人是XX（地域名）人，男的这么年轻,看着就是下家找好了,不想媳妇儿死家里，不然你以为他们在吵啥？」
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，只得悻悻作罢。心里还是觉得她这句话说得有点刻薄，怎么能就这样下定论。
之后的治疗按下不表，那种情况下，想要恢复健康,只能祈求奇迹。然而，再好的医护人员，都只能为这份奇迹的发生加一份力，无法扭转乾坤。
一个月后,我在朋友圈看到，曾经的男家属领着新的女主人在之前的房子里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那一刻我才知道，护士长说得对。我是真的幼稚。